《佛教美学》导论--在反美中建构美学

  • 2024-09-21 11:29
简介一青源惟禅师有一段语录,一再为人引述: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;及至后来亲见知识,有个入处,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;而今得个体歇处,依然见山是山..

青源惟禅师有一段语录,一再为人引述:

老僧三十年前来参禅时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;及至后来亲见知识,有个入处,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;而今得个体歇处,依然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。

这段话分三个层次:第一层,当初参禅时,俗见未破时,执色者泥色,见山是山,见水是水。第二层,及至参禅有日,俗见已除,悟出诸法皆空的真谛,则见山不是山,见水不是水,然而这时又落入说空者滞空的偏执,而滞空也是一种有,尚不是毕竟空。第三层,经过不断否定,达到毕竟空的真知,这时,无空无色,亦空亦色,亦俗亦真,非真非俗,由此观照山水,山非山而山,水非水而水。这是一种真正的大彻大悟。

这段话可以说明好多问题,我认为,以此作为佛教美学的入门钥匙,借以说明佛教美学的特点,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
我们所面对的对象世界、现实世界的形形色色光彩照人的美,佛家从因缘生法、诸法无我的基本世界观出发,认为它们都是虚幻不实的,一切有为法,如梦幻泡影,如露亦如电,应作如是观。(见《金刚经》)。美这种现象也概莫能外。色即是空,必然逻辑地推导出美即是空,这便构成了佛教对现实美的基本态度。这种态度,可称之为非美。破美之有而说美之空,固然比执美为有的俗见高明一筹,但如果仅停留在这个水平上,就有滞空的执迷和愚妄,所以以双非、中观为思维方法的佛家进而主张非非美,对非美的否定实质上是对美的肯定,于是世俗人认为美的,佛家也认为美,这从佛教雕塑、绘画中佛像的三十二大人相、八十种随形好、佛经对佛国净土美好物像的描写,以及佛教文学中对菩萨、比丘、魔女之美的刻划中可以见出。无相而有相,于是产生了大量金碧辉煌的佛教建筑(塔寺)、雕刻、绘画(如云冈、龙门、敦煌三大石刻和壁画)。无言而有言,于是产生了大量文学性很强、艺术价值很高的佛典文学(如《维摩诘经讲经文》、《大目乾莲冥间救母变文》。这样,佛教就从美的否定走向了美的建构,为人类创造了为佛教所否定、为俗众所认可的千姿百态的对象世界的美,构成了人类美学史上独特的美学景观。需要指出的是,建构世俗美并非佛家的目的,佛家建构世俗美的目的在于借微言以津道,托形象以传真。

佛教否定现实界的美和经验性(感觉性)的美,但并不一律否定美的存在。在佛典中,由佛教正面肯定的美大体有两类形态。一类是涅盘,一类是佛土。现实界的美属于依一定条件而生的有为法,因缘聚则美有,因缘散则美空;感觉性的美(快乐感)是人类无明产生的贪嗔痴,是一切烦恼与痛苦的根源,都不是真正的美。真正的美是不依任何条件而存在、超越对象世界美的一切可视、可听、可感性,也超越主体感觉愉快之美的涅盘境界。涅盘是一种存在于修行主体内的无为法,一种以寂灭为特点的至乐心理境界。其间,贪欲永尽,嗔恚永尽,愚痴永尽,一切烦恼永尽,寂灭为乐(《杂阿含经》),毕竟清静,究竟清静(《本事经》),具有常、乐、我、净四德或常、恒、安、清凉、不老、不死、无垢、快乐八德。这是一种超越了世俗美的大美,摆脱了世俗的至乐,可叫做无美之美、无乐之乐。

佛土又称佛国净土,它是大乘所说的众佛居住的地方。相对于众生所住的秽土,诸佛的居所则是美妙无比的净土。关于净土之美,宋延寿《万善同归集》所引《安国抄》有二十四种乐之说,所引《群疑论》有三十种益之说。常见的由净土宗经典所宣扬的西方极乐世界之美是众所周知的:在这个世界里,国土以黄金铺地,一切器皿都由无量杂宝、百千种香合成,到处莲花飘香、鸟鸣雅音。众生享受着衣服饮食,花香璎珞,微妙声音。所居舍宅,宫殿楼阁,称其形色高下大小,或一宝二宝乃至无量众宝,随意所欲,应念而至(《无量寿经》)。

涅盘之美与净土之美,是佛教直接肯定的美,它对世俗世俗之美的否定。

佛教本无意建立什么美学,它很少正面阐述美学问题,然而,佛教经典在阐发其世界观、宇宙观、人生观、本体论、认识论和方法论时,又不自觉地透示出丰富的美学意蕴,孕育、胚生出许多光芒耀眼的美学思想。

佛教世界观讲色即是空,色不异空,揭示了美的真幻相即、有无相生的特点;讲万法是一心,一心是万法,内外相与以成其照功,揭示了万物齐旨,美丑一如的审美真谛和内外同构、物我玄会的审美观照方式;讲心融万有、一切唯识,催生了美由心造的表现主义美学观念;讲识有境无,境假识真,孕育了虚实互包的艺术意境论;讲神我不灭、神精形粗,哺乳了中国美学遗形取神的审美传统;讲善恶相报,奠定了中国戏剧的大团圆结局。

佛教的宇宙观栩栩如生地描绘了三界与佛国、三千大千世界和世界的成、住、坏、空情景,显示了天才的艺术创造力和想象力。

佛教的人生观由诸法无我,诸行无常出发,揭示了一切皆苦的人生真谛,它传递给美学创作的,是人生无常、物是人非、磋老伤别、失意萧骚的浓浓忧愁,是悲天悯人、爱人及物的崇高情怀。

佛教本体论认为道不可言,故尚无言之美;又认为道不离言,故创造出言教之美;认为法身无相,故尚无相之美;认为佛向心中作,莫向身外求,要自得自度,影响到美学上,就是问侬佳句法如何?无法无盂也没衣。

佛教认识论崇尚般若空智和静观默照,所谓不得般若,不见真谛,圣心虚静,照无不知。催生了美学构思论上的虚静学说,即虚心纳物,绝虑运思;主张不假思索,直观现前,现观见道,直契现量,实际上触及审美把握方式的直观特征;主张顿悟不废渐修,启发了人们对诗道之悟--艺术灵感特征的认识。

佛教方法论崇尚无分别智的不二之悟,主张用了无分别的方式对待对象世界,孕育了中国美学整体不分、意象浑融的审美批评方式;崇尚双遣双非、无可无不可的中观之道,在不即不离的诗家之道上打下了浓重的烙印;从外法不住、般若无住出发,说明无住为本,而灵活万变、不主故常的诗家活法,恰好与无住为本的禅机相类;崇尚圆相之美、圆满之美,圆融之美、圆通之美,圆转之美、圆活之美、圆成之美、圆浑之美、圆孰之美、圆照之美,形成了美学史上以圆为美的最丰富的奇观。此外,佛教戒、定、慧三学和六度、八正道等行为规定也构成了佛教徒行为方式的整体美学特征,这种特征可以神定气郎、坚韧不拔、踏实精进、戒恶行善四句话来概括。佛教徒的行为方式,一般人以为是消极的,其实这是很大的误解。佛教六度中有精进一条,八正道中有正勤(有翻译为正精进的)一项,都是要求僧众勤勉苦修、积极向上的显证。事实上,以常人难以想象的意志力、忍耐力克除邪恶积习、进取无上佛道、谱写超俗人生,就是佛教徒追求的审美人生。 

更新于:3小时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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